看到小孩还在睡觉,张三郎只是默默离开客房,并顺手关上了门。
然后三郎将住在客房的两人叫到阳台,关起门来单独问话。
凡儿给了三郎一个恳求的眼神,意思是 “不要对她们太凶”。
三郎将阳台门一关,问道:“鸽子、鹌鹑,你俩能给我个解释吗?这个孩子是谁?”
鸽子和鹌鹑早在来避难所之前就已经是情侣,两人在半年前一起来投靠琴官。
在琴官留下的风险提示里,特别提到鹌鹑有双相情感障碍,注意按时吃药。不过只要有鸽子陪在身边,鹌鹑的情况就是可控的,所以尽可能不要让这两个人长期分开。
平时两人也确实形影不离,还经常关着门发出奇怪的声音,有时候也会邀请其他室友一块。
鸽子说道:“这是鹌鹑在网上认识的,在这边待一晚就走,所以就没跟你说。”
三郎问道:“这孩子的 qq 号有吗?给我看一眼主页。”
一听到鸽子的语气,三郎就有种奇怪的感觉:她似乎完全没有了以前那种对自己的敬畏。
鸽子拿出手机,找到了三郎想看的页面。
三郎看了一眼页面,昵称 “凌”,年龄一栏写着 “13 岁”,头像则是经典二次元 + 蓝粉白旗。
社群低龄化,这是三郎很长时间以来常有耳闻的事情。
以前当成外国笑话来讲的隔岸之火,转眼间就烧到了张三郎的眉毛。
去年有个 16 岁的入住者来这边,结果父母打上门来,琴官为此焦头烂额。
最后还是张三郎替琴官出面交涉了一下,才让对方不再深究琴官的责任。
之后琴官痛定思痛,决定将入住门槛设定为 “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”。
按三郎的意思应该设定为 18 岁以上成年人,但琴官坚决不同意。
因为需要帮助的人里未成年比例着实不低,如果只接收成年人,那这里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。
三郎不太赞同琴官这种引火上身的玩法,只是因为当时商定了,才暂时琴规三随。
现在竟然有 13 岁的孩子上门,哪怕只是稍微待一下,三郎也完全无法容忍。
“给你们一天时间,让她从哪来的回哪去。” 三郎看了一眼表,现在是晚上六点。
鸽子却说道:“明天早上,我俩跟她一块走。”
三郎这才明白过来,为什么鸽子忽然对自己毫无敬畏了。
因为她已经决意离开沫水,她现在看自己,就像是已经确认离职的员工看老板一样。
鸽子跟箫官一样接受过高等教育,平时在屋里用电脑做些不知道什么兼职。
沫水生活成本很低,估计这半年来她稍微攒了一些钱,就动了离开沫水的心思。
不过人各有志,三郎也没法反对,只能尊重祝福,并想着将此事告知琴官。
至于鸽子鹌鹑之后去哪,她们怎么过,三郎一概不管。
但是……
“那个孩子不能跟你们走,不然我会报警。” 三郎盯着鸽子的眼睛。
“凌只能跟我们走,不然她没处去了。你报警就等于是要她的命。” 鸽子毫不客气地瞪了回来。
三郎感觉想笑:“你们把这么小的孩子从监护人身边带走,才是在要她的命。”
鸽子抓住了三郎的胳膊:“你…… 你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。”
三郎问道:“你知道怎么回事,那你说来听听?”
“她爸爸…… 她妈妈…… 她爸爸的妻子…… 她妈妈的丈夫……”
鸽子絮絮叨叨说了很久,里面涉及无数个人物,三郎听到最后才大致听明白。
这个昵称 “凌” 的孩子是私生子,现在其亲生父母都已经重组家庭,彻底没有人管她了。
凌的父亲和三个不同的女性有三个婚生孩子和一个非婚生子女。
而凌就是唯一的非婚生子女,所以对父亲来说可有可无。
三郎没有去探究细节,心里马上就将这个孩子归入了脑内大模型中的一种分类:
这孩子父亲常年缺位,因此将成长过程中的痛苦,打包归结到了性别认同问题上。
“那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呢?” 三郎问出了关键问题。
“我们要照顾凌,要带她一起……” 鸽子开始侃侃而谈。
三郎有无数话可以反驳她,比如鸽子鹌鹑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了、那个孩子至今连义务教育都没有完成、这件事情其实还有法律途径可走……
但三郎现在满脑子就只有 “累了,毁灭吧”。
鹌鹑全程抱着鸽子的一只手臂,倚靠在她身上一言不发。
三郎知道,鹌鹑现在已经不能当成能正常沟通的人来看待了,也就一直没管她。
鹌鹑本来默默听着,却忽然说道:“我和凌是亲戚,我会带她回我家,通过我父母去处理这件事。”
三郎很久没听过这么合理靠谱的建议了:“你怎么不早说?害我白担心一场。”
话一出口,三郎才意识到,鹌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。
鹌鹑之前是从家里被打出来的,现在带着凌回家,就意味着要回归原生家庭了。
不过那就不是三郎要操心的事情,琴官就是因为操心太多,才会经常关起门来哭。
三郎理了一下思绪,问道:“那鸽子,你下一站要去哪?”
鸽子似乎胸有成竹:“春申。”
春申是最大的一线城市,也是 T 群体最活跃的城市,据说社会包容程度已经远超过国内其他地方。
前些天鸽子和鹌鹑男装出门,在商场公共厕所进了男厕,不料遇到一位本地老大爷指着她们鼻子骂,骂她们 “年轻小伙子没有一点男人样”。最后骂得鹌鹑哭着回来的,鸽子也在避难所群里吐槽了这事。
估计这件事也对鸽子产生不小的影响,让她决意离开沫水这种保守小地方,去大城市走一走。
鸽子出身沫省农村,就读于在沫中一所二本院校,毕业后这一年就没回过家。鹌鹑本来也是鸽子的网友,大学休学家里蹲,被鸽子忽悠着也来了沫水。
沫水对她来说还算是比较熟悉适应的环境,春申那种大地方就难说了。
看出三郎疑惑的表情,鸽子说道:“我找到一个在春申的网恋男友,最近催我了,过去和他奔现。”
三郎也明白过来:鸽子和鹌鹑要拆伙了。
圈内情侣总是这么分分合合,而且往往在一起时很随意,分开的时候也毫不在乎,以至于有 “在一起三个月,四舍五入等于金婚” 的说法。
鸽子和鹌鹑在一块待了半年,现在各自有了新的旅程,自然要分开。
沫水避难所对她们来说也只是旅程中的一站,琴官在的时候还有些难以割舍羁绊,琴官走后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了。再不走,就只能等着张三郎哪天去敲她们房间门了。
三郎不置可否,又对鹌鹑说道:“我的建议是,你无论如何先上完大学。”
虽然琴官离开这里,但她留下的那句告诫已经被大家记住了:你必须舍弃一些东西,才能得到更多的东西。
如果一点耐性都没有,结果就是将青春挥霍燃烧掉,烧完了就什么都没有了。
很多人从未考虑过自己不再年轻之后怎么办,问的时候回答就一个字 “死”。
鹌鹑点头道:“我最近也是这么想的。加上凌的事情,我只能回去一趟了。”
这时三郎忽然闭口不言,因为看到凌已经出现在了阳台门口。
三郎对她微笑示意了一下,凌却好像吓了一跳,转身跑回客房关上了门。
“我有这么可怕吗?” 三郎哭笑不得。
次日,鸽子、鹌鹑带着凌走了。鸽子先将两人送回家,然后就会独自前往春申。
如此一来,避难所就只剩下了箫官、小花鱼、四娘、凡儿四个居住者。
按照琴官的规则,居住者按照入住先后顺序来确定挑选房间的优先权。
但凡儿在客厅不想动,四娘就直接搬进了空出来的客房。
几天后,三郎收到了来自凡儿的求助消息:
“哥哥你能来一趟吗?有人在门口鬼鬼祟祟的。”